文:宋志平
我與厲以寧教授最初相識于1993年,那時候我剛做北新建材的廠長不久,我們同時受邀參加了一場關于國企改革的交流研討會,我在會上提出了國有企業應該建立適應市場的企業制度的觀點,引起了厲老的關注。記得當時他詢問了我關于北新建材改革發展的一些情況,并給了我熱情的鼓勵。
1994年我去北大光華管理學院為MBA學員們講企業文化的課程,后來也就一直為光華授課,并出任光華的實踐教授。也正是光華這個教學緣份使得我有更多機會接受厲老的教誨和指導。同厲老一樣,我對國有經濟、國有企業的改革發展等問題非常關注,所以,也有一些機會在我們都出席的改革會議或者相關論壇中相遇,每次都能夠得到厲老的親自指點與教化。
雖然與厲老相識很久,但他一直在學術界,而我絕大多數時間是在企業界,只有小部分時間是在學校授課。我們真正在工作中有深度交集是源于我做了中國企業改革與發展研究會的會長之后。在我們熱切的邀請下,厲老在2017年出任了中企研的首席研究員。我特別的高興,厲老的出任也極大地鼓舞了我們中企研以及中企研研究員們的研究熱情。
當時我們研究會還盛邀厲老做了一場關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專題報告會,他當時在會上表達了結構比總量更重要,企業要轉型發展的觀點,也講到了創意、創新、創業的關系等等。他說,任何創新活動都開始于一個創意,有了創意才會開始去創新,最后才會去現實中實踐,進行創業,是這樣一種邏輯關系。厲老認為中等收入陷阱是個偽命題,并深信我們中國不會陷入其中。在談到企業家精神時,他提出首先要保護好產權。只有保護產權了,才能調動企業家的積極性,公有經濟產權要保護、私有、非公有的產權同樣需要保護。厲老還認為中國正在悄悄發生人力資本革命。部分進城務工的農村人員,在學到技術、積累到資金后,正逐漸返回家鄉,促進家鄉的發展,低水平的勞動力優勢正向高水平的知識型人才轉變。厲老對中國的改革工作,對中國的經濟總是充滿著信心。我想,也正是源于他身上這種經世濟民、發自內心的天然的責任感,他老人家才愿意出任我們改革研究會的首席研究員的。自出任后,厲老就一直引領著我們一起開展關于企業的改革發展事業。
厲老曾經三次為我的書做序,第一次是2014年的6月為我的《國民共進》做序。這本書主要是講混合所有制的,我提前把書稿給了厲老,厲老大概看了半個月給我寫了個序。這個序寫得非常好,2000多字,是他用小字一個一個寫的,我看完很感動。他在序里說,在一定時間內,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企業、民營企業將會三足鼎立,支撐著中國經濟,但各自所占GDP的比例將會有所增減,這都是正常的。深以為然。厲老的這段話,我在很多場合都援引過。他不僅對我的聯合重組、混合所有制實踐、國民共進的觀點表示肯定,還給予了我很多的鼓勵。現在想來,我還是非常動容。我后來也曾對別人說,我的這本書讀不讀其實不重要了,但厲老的那篇序還是要拜讀一下的。
厲老對中國的企業家們抱有很大的期望,他說一百多年來,我們一直都抱有為國家振興奮力拼搏的意愿,但由于當時體制與機制方面的問題,我們所付出的和我們所得的并不相稱,但通過幾十年的努力,我們現在終于找到了適合我們國情與市場的經濟體制,他感到這是我們所有企業家大有可為的好時機,他希望我們的企業家心懷社會責任感,為我們的國家,為我們的中國經濟發揮積極作用。我一直把厲老說過的這些話銘記于心,現在我也猶如那啼血的杜鵑一般,不斷的指導著年輕一代的企業家們進行改革創新發展。
厲老第二次為我做序,是在2018年的11月的《改革心路》里面,那是為了紀念改革40周年我寫的一本回憶錄。厲老對我把不知名的建材小企業如何做成國內外知名的大企業,一直非常感興趣,厲老通過這本書系統了解了我幾十年做企業的改革的經歷和心路歷程。這本書出版之后,厲老提筆寫了一篇小文章《事在人為》,并用“胸有成竹,事在人為”八個字作為對我的祝賀。后來我請示他,再版的時候可不可以把您這篇文章作為序?厲老欣然答應了。所以新版的《改革心路》有厲老的序,也不長,但是句句精彩,感人。
厲老第三次是為我的《問道創新》做序,那是在2019年的10月。他在序里面提到,希望我們未來的企業是那種有道德、有文化、懂分享的創新型企業,他認為好的體制機制是創新肥沃的土壤,在企業里面,要通過好的機制打造共享平臺,讓管理者、技術人員和普通員工都有參與創新的激情和責任意識。厲老寥寥數語,就把我從企業長期的實踐中體悟出來的一些道理寫得透徹明了,我想這就是大師深厚的理論功底與寫作語言的魅力所在,這也證明了長期的企業實踐最終會與經管理論殊途同歸。
每次我都能從厲老的序里面,看到他對企業、對改革、對經濟工作的無比關心與熱愛,對普羅大眾的無比關愛,對企業家充滿期待,也看得出他對寫文章的極高要求。記得他還送了我一本他簽名的詩集,我非常喜歡。所以,這多年無論是寫書寫文章,還是做事做人,我都以厲老為人生楷模,始終把他的這些殷殷教誨都化在實際行動中。
謹作此文,深切緬懷我們敬愛的師者厲以寧教授。